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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生相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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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生相(三)

鐘離婉哭笑不得。

“你的腦子活絡, 這很好。但你奶奶對我不薄,我可不能跟你一起瞞騙她。若她回來問我,你有沒有吃, 我是要說實話的。你要是擔得起這後果,只管去拿碗,我分你一半就是了。”

小家夥被她這番長篇大論繞暈了,撓了半天腦袋,才明白了幾分。

“那,我奶奶要是不問, 你告不告狀?”

鐘離婉一笑,這孩子的腦子轉得是真快。

“她若不問, 我也不說。”

張小寶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, 毅然轉身去拿了個小碗, 並一雙筷子, 笑著對鐘離婉說:

“我奶奶才不會問貴人姐姐這些事呢!”

鐘離婉一邊撥面,還將雞蛋被咬過的地方用筷子別開,將沒吃過的半個都夾到了小家夥的碗裏, 一邊問:

“為什麽?”

張小寶有些得意地說:“因為我們家, 除了奶奶, 沒人會把自己碗裏的東西分給別人吃。謝謝貴人姐姐!”

說完這句話,他埋頭開始狼吞虎咽。

留下鐘離婉反覆琢磨了半晌他這句話,才領會了大概的意思。

時下大部分百姓的日子都很樸素。

農忙時才能吃上三餐,若是農閑在家,一日只得兩餐。

家中每個人的口糧還都是有定數的, 若是壯年男丁, 需要下力氣做活,便多吃些, 若是婦孺,便少吃些。

即便如此,許多人也只能勉強果腹,不挨餓罷了。

稱不上飽足。

因此家中每到飯時,人人只會捧著屬於自己那份大快朵頤,不會多顧旁人。

一般人家中,也只有張大娘這般仁善又能當家作主的長輩,能偶爾給年幼嘴饞的孩子分上一兩口。

如此推己及人,大家自然就不會去無緣無故地問人,吃完沒有?是不是自己吃完的?

因為眾人只會默認,到了自己碗中的糧食,除了至親婦孺,絕不會分出半口。

想到這裏,鐘離婉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已經吃完面,正在大口喝湯的張小寶。

“你這孩子的心思倒是細膩。”

張小寶放下碗,笑出一口白牙。“貴人姐姐,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。”

鐘離婉抿唇。“我本來就是在誇你。還有,別叫我貴人姐姐了,叫我婉姐姐就好。”

“好嘞,晚姐姐!”

有了這半碗面的恩惠,張小寶覺得眼前人並不像奶奶和三嬸嬸說得那樣,跟廟裏的九天玄女似的,他只能捧著供著,要無條件聽話服從。相反地,她雖然長得好看,人卻親切地像隔壁的阿花姐姐,甚至,比阿花姐姐還要溫柔多了。

“我先去洗碗!”張小寶不由自主地又看了眼鐘離婉身前的面,那細膩的味道還留在舌尖不肯離去,但他知道,自己再要的話,晚姐姐就吃不飽了,所以強迫自己離開。

“晚姐姐,你吃完了就把碗給我,我也替你洗。”

見他乖覺,鐘離婉也沒客氣,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,就把碗筷交給了他。

“那就麻煩你了。”

“應該的應該的!”

張小寶笑得像是一只偷吃了肉的小狐貍。

鐘離婉就看著那剛有竈臺高的小家夥,拖著椅子,打了水在那動作嫻熟地洗碗,順帶聽到他一邊洗一邊嘴裏念叨:

“我把碗洗了,小姑姑就不會知道我蹭了晚姐姐的面了。”

鐘離婉扶額失笑。

真是個人小鬼大的小家夥。

……

吃飽喝足,又消滅了罪證,張小寶儼然將鐘離婉當作是自己人了。

正好來了一群孩子喊他去玩,他想了想,回頭問鐘離婉:“姐姐,今天家裏要挑水澆地,小姑姑一會兒也得出門,家裏就沒有別人了,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害怕?要不然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?”

鐘離婉看了他一眼,心道這孩子的花花腸子可真多,心眼比之金陵城中那些家學淵源的世家子都不遑多讓了。

明明是張大娘為了拘著他,吩咐他跟隨自己左右,他卻絕口不提。

如今想要出去玩了,怕丟下她自己去玩的話,會逃不過張大娘的秋後算賬,索性就拉她一起下水,卻借口說是不想將她一個人放在家中。

明明便宜都自己占了,卻還要連美名也一起攬了。

小小年紀,真是貪心。

雖然這孩子的性情很得她心,但鐘離婉卻不想慣著他這自作聰明的毛病。

尤其是這樣明目張膽犯到她頭上的自作聰明。

“我是大人,況且青天白日,朗朗乾坤的,一個人在家怎會害怕呢?你自己去吧。”

說著就往自己房間走去。

張小寶急了,連忙拉著她,明白地說:“哎呦,好姐姐,是我是我,是我想出去玩,你就陪我去嘛。”

看在他雖然鬼心眼多,對自己卻也不乏真心坦誠的份上,鐘離婉這才不逗他了,點頭讓他帶路。

一幫孩子連蹦帶跳,熱熱鬧鬧地走在前頭,鐘離婉面帶微笑地跟在後頭。

田野裏大人們挑水澆地,忙得熱火朝天,一些年紀漸大的孩子也都被拉去幫忙幹活了,留在家中的,都是像小寶這樣,能走能跳,能說會道,卻年紀尚幼,做不動活的小娃娃。

所以他們也不敢往地裏湊,生怕會打擾到大人們幹活的進程,也會被正在做事的哥哥姐姐們記恨。

便商量著到村裏去玩捉鬼游戲。

孩子們一邊商量著要怎麽玩,一邊越走,離鐘離婉越近。

鐘離婉正低頭走路,這鄉間的道路並不平整,她總要盯著地面。

忽然間,一只軟軟綿綿的小手,鉆進了她的手心。

鐘離婉吃了一驚,後知後覺地看著面前小巧可愛的女娃娃,雖然很意外,但面對孩子稚嫩的臉龐,她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。

這無異鼓勵了小女孩。

她索性將鐘離婉的手拉得更緊了,人也貼到了鐘離婉腿邊。“姐姐,你是小寶的姐姐嗎?你長得好漂亮呀,雲朵兒喜歡你!”

小孩天真爛漫的笑容,搭上這誠摯的語氣,幾乎是瞬間就俘獲了鐘離婉的心。

“我好看嗎?”她笑著問。

“好看啊!”

回答的是跟張小寶並肩走在前頭的一個孩子,是這群孩子裏頭最大的,隱隱為首,孩子們都叫他柱子哥。

柱子回過頭來,搶在雲朵兒之前,一臉肯定地回答:“我大哥一直說村頭連家的二姐是村裏最好看的姑娘,可我覺得,你比連二姐好看多了。”

其他孩子也紛紛附和。

鐘離婉被逗得眉開眼笑。

自即位為女帝,大權在握起,她便過得順風順水,平日裏來自下面人的奉承也是多不勝數。

但她心知,這些都是宮裏人捧高踩低,過活的手段而已。

她作為上位者,不能將那些話語放在心上,免得沈溺其中,忘了自己幾斤幾兩,與人博弈時,不能算盡人心。

因此她有時還會聽得不耐煩,命小龐子將那些愛諂媚人的都打發得遠遠的。

孩子們這一句簡單明了的讚美,卻讓她心花怒放。

只因她聽得出來,這是發自內心的誇讚之詞。

“謝謝你們。”

她亦發自內心道。

卻不知她這巧笑倩兮的溫柔模樣,更讓孩子們覺得親切,一個個也都不端著了,紛紛圍繞到了她身邊,你一言我一語地,問她從哪裏來,要到哪裏去。

“小寶說你是他的遠房表姐,有多遠?”

“那你要在這裏住多久,會在咱們這裏找戶人家嫁了麽?”

“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哥哥,我家裏糧食多,多養你一個沒有問題!你長得這樣好看,我哥哥一定喜歡你。”

“不要看三虎的哥哥,他家哥哥可黑了,你這麽白,和他哥哥站在一起不好看。你看看我家的哥哥。”

“你胡說,你家哥哥白,力氣也小啊!我娘說了,你家哥哥一天一分地的荒都開不了,以後誰嫁誰倒黴!”

問著問著,話題就莫名其妙變成了相看,甚至說著說著,兩個小屁孩都要扭打到一起了。

鐘離婉哭笑不得,連忙將兩個烏雞鬥眼似的小孩拉開。

“你們這群小家夥,這麽點大,就要操心這些事了?你們知道娶媳婦是什麽意思嗎?”

“當然知道了!嫁人,就是穿漂亮的衣服,吃席!”

雲朵兒在鐘離婉懷裏擡起頭說。

“對!有好多好多好吃的!”張小寶也連忙說,並鄭重宣告:“晚姐姐,我以後就要跟雲朵兒成親!我答應過她了,以後吃席,我一半,她一半!”

鐘離婉撐不住,大笑起來。

等她笑完,一會兒一個想法的孩子們早將原來說的事情給忘了,將話題從替她相看夫家,換成了成婚宴席上可以吃到什麽好東西。

再後來不知怎地,虎頭虎腦的三虎突然摸著肚子,看著某一處說:“好餓,好想吃枇杷。”

於是一群孩子便順著他的目光,看到身前不遠處的一棵枇杷樹。

“不行啊,那是明老太婆家的,她可兇了,最討厭別人動她家的枇杷了。”柱子連忙說。“上次斧頭哥哥撿了地上的幾個快爛了的枇杷,被打了兩嘴巴子呢!”

“咦,那不是斧頭哥哥嗎?”

雲朵兒忽然出聲。

眾人這才發現一個在枇杷樹下鬼鬼祟祟,不時彎腰在地上撿著什麽的孩子。

鐘離婉定睛看去,只見那孩子要比身邊這群孩子大上許多,只是身形也更消瘦。他一手拿了個布袋,另一手不時從地上撿起枇杷,快速塞入袋中。

雲朵兒的聲音雖然稚嫩,卻很尖,說這話時音量也不小,小少年立馬就發現了他們,登時臉色一白,不敢再撿,嚇得轉身就跑。

卻已晚了。

枇杷樹的主人家已聞訊趕來,將他人贓並獲。

“好你個小兔崽子,才被我抓到一頓教訓,今天又來?這回老娘要是再輕易放過你,就跟你姓!”

五十歲出頭的老婦人一手抓著男孩,左右看了一下,伸手拿起門邊一根枝條,就往小少年身上抽去。

“小小年紀不學好,學人家偷蒙拐騙,我要是你家祖宗,我臉都要丟盡了!”老婦人邊打邊罵,且越罵越難聽。

到最後,甚至連小少年早死的母親都被帶上了。

鐘離婉眉頭一挑,終究是沒耐住性子,開口道:

“他撿的也只是掉在地上的,都快爛了的,你看他生得雖然消瘦,個子也不矮,卻沒有主動上樹摘那些幹凈的,熟的剛剛好的,就知道他一定有苦衷,不用罵得這樣難聽吧?”

被孩子們稱作明老太婆的老婦人轉過身來,一看見她,就擰起眉,兇巴巴地問:“你是誰?沒見過你。”

“這是我家的晚姐姐。”張小寶主動跳出來說:“明奶奶,晚姐姐沒有騙你,我們也看見了,斧頭哥哥只有撿地上的,沒動樹上的。我聽奶奶說,是因為他爹被喊去服勞役了,他家裏奶奶生了病,咳得厲害,又沒錢治病,只能來你家摘些壞掉的枇杷回家熬著喝。你就不要生氣了。”

鐘離婉聽了,不由得看了斧頭一眼,心道這還是個孝順孩子。

卻不想明婆子聽到這話,一點都沒心軟,反而冷哼一聲。

“那又怎麽樣。各人有各人的命數,服勞役是官老爺吩咐下來的事,別說他爹了,村子裏其他人不也沒逃過去?可憐歸可憐。但是沒錢買藥,就可以來我家偷東西了?怎麽,你們可憐,你們就有理了?這枇杷樹既然是我家的,那枇杷不管生在樹上,還是掉在地上,就都算我家的,你們問也不問,憑什麽撿去!”

“再說了。”明婆子叉著腰,向斧頭怒目而視:“雖說兩天前我打了你,不許你再來,可那時候我不也讓你拿走兩個枇杷了?你如今又來,是不是以為老婆子好說話,你就能可著我老太婆一個人霍霍!”

斧頭灰撲撲的臉上染了一層血色,雙眼不敢再與明婆子對視,雙手卻緊緊抱著懷裏的枇杷。

“不是這樣的,明婆婆。”他惶恐不安地解釋:“兩個枇杷,可以讓我奶奶咳疾緩解,但是,真的不夠。我,我也是沒辦法了。婆婆,我給你洗衣做飯,或者砍柴,幫你做活吧。我沒有錢,只能用這個抵債。只要你肯讓我每天從你這拿兩個枇杷就好。”

明婆子又是一聲冷笑。“怎麽?小偷小摸不夠,還想打著給老婆子幹活的幌子,登堂入室,看看老婆子家裏還有沒有好東西,能讓你偷走,換更多錢是嗎?”

她忽然指著斧頭的鼻子怒罵:“你個小兔崽子,真會做戲!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天用這種手段,騙走了好幾家的枇杷?你到底用這些枇杷盡孝還是攬錢,以為我不知道?滾!滾遠遠的!再讓我看見,老娘就把你壓到劉老婆子面前,讓她知道知道,她的小乖孫都做了什麽好事!”

斧頭一副備受冤枉的模樣,抹了兩下眼淚,快步跑走了。

明婆子沖著他的背影啐了好幾口。

回過身才發現還有一幫孩子,跟鐘離婉還在看著她。

“看什麽看!”她沒好氣地說:“有什麽好看的!老婆子就是這種冷心冷肺,不近人情的人怎麽了!你們幾個小崽子也把皮給老娘繃緊一點!平日裏走過來走過去,少惦記著這棵枇杷樹!誰要敢伸手,老婆子照打不誤!”

說罷舉了舉手中枝條。

孩子們被她的舉動嚇得臉色大變,連連後退,一致地躲到了鐘離婉身後。

明婆子這才露出勝利的笑容,冷哼著回了屋,關緊了門。

小寶忙扯著鐘離婉的衣擺道:“姐姐,我們快走吧,離這個死老太婆越遠越好。”

其他人紛紛附和。

鐘離婉只好拉著他們遠離了此處。

直到走出去快二十丈的路,到了村中一處空地,孩子們才嘰嘰喳喳地開始討論。

“我娘說得對,明老婆子是咱們村裏最刻薄的老太婆,她家裏孩子都受不了她,都不跟她住,所以脾氣越來越怪了。”

“我得回去告訴我奶奶,讓她跟裏正說說,斧頭哥哥太可憐了。”

聽到這裏,鐘離婉忍不住出聲:“她說話雖然難聽,但也在理,畢竟枇杷樹確實是她所有,樹上的果子是送是賣,自然也該憑她心意。世上本就沒有你弱你有理,你窮你落魄,其他人便理所應當伸出援手,處處以你為先的道理。況且既然她說,她曾給過斧頭一次枇杷,說明她也曾心懷善意,只是不知道斧頭究竟拿著這些枇杷做了什麽,惹來了她的厭惡。”

孩子們似懂非懂,鐘離婉也沒指望他們立即就懂,只說:“總之,這事你們可以回去告訴父母,但是不要說明婆婆的壞話,這樣不好。”

她只希望能憑借孩子們對自己的喜歡讓他們聽話就是了,卻不想在其他孩子們點頭的時候,小寶忽然說:“就好像家裏哥哥姐姐們有了什麽,我哭著要,他們不願意給,但叔叔嬸嬸說我小,他們得讓著,非要他們給我,所以他們一邊給了,一邊討厭我,後來越發不喜歡我,不樂意帶我玩一樣嗎?”

鐘離婉楞了楞,忍俊不禁:“是呢,這就叫給你是情份,不給你是本份。”

柱子皺了皺小臉:“就因為弟弟妹妹小,就得讓東西,是挺討厭的規矩。”

他是在場唯一做了哥哥的人。

鐘離婉又笑了。

這大抵是她這輩子,笑得最多的一天。

等平靜下來之後,她揉了揉發疼的腮幫子,決定管一回閑事:

“你們知道,剛才的斧頭住在哪裏嗎?”她問。

“我知道!”回答的是柱子。“晚姐姐,你想去找斧頭哥哥,安慰他嗎?”

鐘離婉只道:“我有些事情沒有聽明白,想去找他問清楚。”

“那我帶你去!”柱子自告奮勇。

“好。”

鐘離婉欣然同意。

於是柱子便在前帶路。

此處名叫黃石村,不算大村,因為只有三十來戶人家,但村中居民卻非世居此地者,而是六十多年前因水患逃難來此定居的村民,因此姓什麽的都有。

斧子家姓劉,住在村頭那一片。

柱子一邊帶路,一邊叨叨絮絮地回答鐘離婉問他的話。

“斧頭哥哥的娘前陣子因為難產,生下一個女娃後,就去世了。後來斧頭哥哥的爹,也被召去服勞役了。現在家裏就他和奶奶,妹妹三個人,日子過得很艱難的,我家奶奶還讓我去給他們家送過一回吃的呢。”

鐘離婉聽到這裏眉頭便緊皺不已。“朝廷明文規定,斧頭家這等情形是可以免除勞役的。”

孩子們撓頭。“晚姐姐,這是什麽意思?”

鐘離婉回過神,暗道自己傻了,孩子們怎麽會知道這些事。“沒什麽,你繼續說,那斧頭平日裏對家人怎麽樣?孝順嗎?”

“斧頭哥哥肯定是孝順的。”張小寶斬釘截鐵地回答:“斧頭哥哥跟我家三哥哥是很好的朋友,都很孝順的。”

說話間,斧頭的家已經到了。

家門緊閉,但隔著圍墻,可以看到煙囪裏飄起陣陣濃煙。

鐘離婉還敏銳地聞到一股淡淡的甜香,像極了枇杷的味道。

她叩了門,沒過多久,裏頭便傳來斧頭的聲音。“誰啊?”

小小少年的聲音裏滿是警惕。

鐘離婉以為他是怕明婆子不甘心地找上門來鬧事,便回答:“我是張大娘的遠房親戚,和小寶一起來的。”

門後傳來門閂被取下的聲音,不多時,門便開了。

斧頭抱著個女嬰,站在屋內,奇怪地望著她。“有什麽事嗎?”

鐘離婉安撫地笑了笑:“我聽柱子說你家長輩身子不舒服,正好我也算久病成醫,想來看看有沒有能幫的上忙的地方。”

她的笑容非常親切,斧頭得臉色肉眼可見地一松。

“多謝你了,但是不用。”

少年油鹽不進地說完,就打算將門關緊。

鐘離婉只好說:“我聽說你妹妹才幾個月大,你爹就被拉去服勞役。可按照《惠民律》,你母親早亡,家中奶奶又病重,你和妹妹需要人照料,這樣的情況下,你爹可免勞役才對。”

少年關門的動作果然一頓,他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了鐘離婉半晌。

“《惠民律》?”

斧頭輕聲低喃,似有所悟,卻仰頭沖鐘離婉諷刺一笑:“誰知道那是什麽東西?”

鐘離婉神色嚴肅:“是律法,鐵條,凡大越子民,都當遵行。”

“可在我們這裏。”斧頭紅了眼:“縣太爺的話才是律法鐵條。”

說完這話,他再不猶豫,關緊了門,轉身離去。

身後妹妹又開始嚎啕大哭,斧頭顧不得傷心,連忙將她解下,抱在懷裏輕聲哄著。“小桃花不哭,哥哥熬完這一鍋,換來了錢,就能給你換羊奶喝了。”

另外一邊,雖然被隔在門外,但鐘離婉並未動怒。

少年關門前那絕望又屈辱的眼神讓她倍感窒息。

不曾聽明白他們二人對話的孩子們各自撓著頭,面面相覷。

最後還是小寶拉著鐘離婉的衣袖道:“晚姐姐不要生氣,斧頭哥哥大概只是帶孩子帶得累了。隔壁嬸嬸帶小妹妹的時候,也是這樣時時刻刻都不耐煩的。”

鐘離婉回過神來,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腦袋,解釋:“我沒生氣,走,時辰不早了,咱們回家吧。”

孩子們其實還不想回家,畢竟他們這回出來,還什麽都沒玩呢。

可看天色明顯到了午飯的時候,這些時日家中大人們要忙活地裏的事,一定會按時做飯,為了按時送去給地裏做活的人吃。所以對孩子們三申五令,要他們乖乖準點回家吃飯,逾時不候。

只好道了別,四散而去。

鐘離婉和小寶一起回到張家。

也是湊巧,他們前腳剛進門,那個名叫阿岳的陌生男人也跟著回來了。

只是這一回,他並未多看鐘離婉,神色多有疏離。

張慧已經將午飯做好。

因為飯後屠戶就要來殺豬,所以張家的男人們沒有留在地裏,而是都回家了,鐘離婉看著圍坐在一起的人,猶豫了片刻,才受張大娘所邀,坐到了她身邊的空位。

這顯然是個上座。

而她右手邊,正是那個阿岳。

“好了,吃飯吧。”張大娘給大家分好了食物,高興地宣布。

吃的是加了野菜的餅,大家吃的都是野菜居多,被放在鐘離婉和阿岳碗裏的,卻是白面居多,所以更好入口。

鐘離婉沖張大娘感激地笑了笑,用手掰著吃了。

剛吃了兩口,身邊又擠過來一個小家夥。

張小寶親昵地對她笑了笑。

“你個小皮猴,回你爹娘身邊坐著去,別擠著貴客!”

張大娘不客氣地說。

“奶奶,我和晚姐姐現在是朋友了,我們可要好了。她就喜歡我這麽挨著她,是不是,晚姐姐?”小寶卻仰著頭問鐘離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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